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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齐庙的香火常年缭绕,青烟袅袅中,那位身着藏青色道袍的韩道士总是闭目打坐,仿佛与尘世隔绝。县城里的人都说他是"仙人",因他常显些奇异手段,令人啧啧称奇。 我父亲与韩道士交情甚笃。记得父亲曾告诉我一件奇事:那年他与叔父进城拜访韩道士,半路竟遇见了正往城外走的韩道士。韩道士笑着将钥匙交给父亲,说:"你们先去开门,进屋坐着等我,我随后就到。"父亲依言而行,谁知推开庙门,韩道士已端坐蒲团之上,仿佛从未离开。这般神异之事,在韩道士身上屡见不鲜。 然而最令我难忘的,还是韩道士与族人王三那段因缘。 王三本是我族中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,家有薄田几亩,妻贤子孝,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。谁知那年庙会,他偶然见识了赌局,从此如痴如醉,一发不可收拾。 "大佛寺来了个和尚,掷骰子的手段神乎其神!"那日王三双眼通红地冲进我家,浑身散发着酒气,"我亲眼见他连赢七把,银子堆成了小山!" 父亲皱眉劝道:"赌乃万恶之源,王三弟还是远离为妙。" 王三却置若罔闻,第二日便揣着家中积蓄去了大佛寺。起初他确实赢了些小钱,兴奋得手舞足蹈。可不出三日,噩耗传来——王三不仅输光了积蓄,连祖传的几亩良田也典当给了放贷的。 那日黄昏,我随父亲去王家探望。只见王三瘫坐在门槛上,双眼无神,衣衫不整。屋内传来王三妻子的啜泣声,两个孩子躲在门后,怯生生地望着我们。 "我完了...全完了..."王三喃喃自语,突然抓住父亲的手,"韩仙人!对,韩仙人一定能帮我!" 父亲面露难色:"韩道长虽有些神通,但从不助人赌博..." 王三却已听不进任何话,踉跄着向天齐庙奔去。父亲放心不下,只得带我紧随其后。 天齐庙内,韩道士正在院中修剪一株梅树。见我们匆匆而来,他放下剪刀,目光如炬地看向王三:"施主印堂发黑,气运低迷,可是遇到了难处?" 王三"扑通"跪地,涕泪横流:"求仙人救我!我输光了家产,妻子要带着孩子回娘家,我...我不想活了!" 韩道士轻叹一声,扶起王三:"赌博如饮鸩止渴,越陷越深。你可知那大佛寺的和尚是何来历?" 王三茫然摇头。 "那慧空和尚本是个江湖骗子,专以幻术迷惑赌徒。"韩道士从袖中取出一枚骰子,轻轻一抛,落地时竟化作六只,"他用的骰子里灌了水银,想要几点便是几点。" 王三闻言,脸色煞白:"难怪...难怪我总觉得那骰子古怪..." "现在醒悟为时未晚。"韩道士语重心长,"若你能发誓戒赌,我可助你讨回家产。" 王三如抓住救命稻草,连连磕头:"我发誓!若能拿回钱财,我定将骰子砸个粉碎!" 韩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,以朱砂画了道古怪符咒,折成三角交给王三:"将此符贴身佩戴,可破那和尚的幻术。我再借你一千文作本钱,记住——赢回本钱便收手,切莫贪心!" 王三千恩万谢,将符咒小心塞入衣带,揣着铜钱直奔大佛寺。我与父亲放心不下,悄悄跟在后面。 大佛寺后院灯火通明,十几个赌徒围着一张方桌,慧空和尚正摇着骰盅,满脸得意。见王三进来,和尚讥笑道:"这不是输光家当的王施主吗?还有钱来赌?" 王三掏出那一千文,啪地拍在桌上:"一局定胜负!"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。慧空眯起眼睛:"王施主好大的口气。"说着摇动骰盅,啪地扣在桌上,"买定离手!" 骰盅揭开——四五六。众人喝彩。王三额头沁出汗珠,他摸了摸衣带中的符咒,抓起骰盅猛地一摇。 骰子滴溜溜转着,竟如粘在一起般,久久不停。突然,三枚骰子同时停下——六六六! "豹子!通杀!"赌徒们惊呼。慧空脸色一变,又掏出两千文:"再来!" 奇怪的事接连发生。每当慧空摇出好点数,王三总能以更高点数胜出。更诡异的是,有几次明明和尚摇出了最大点数,揭开时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小点。不到一个时辰,王三面前已堆起小山般的铜钱。 "够了,王三。"父亲上前劝阻,"已经赢回本钱了。" 王三却充耳不闻,双眼发直地盯着骰盅:"再来一把!就一把!"他衣带中的符咒隐隐发烫,却让他愈发亢奋。 慧空和尚冷笑:"这次赌你面前所有钱!"说着使出浑身解数摇动骰盅。 骰盅落定,王三突然感到衣带一轻。他慌忙摸去——符咒不见了!与此同时,骰盅揭开,三个鲜红的一点刺痛了他的眼睛。 "哈哈哈!"慧空狂笑着收走所有钱,"王施主,还赌吗?" 王三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。所幸先前赢的已足够赎回田产,他失魂落魄地离开赌场,回到天齐庙。 韩道士正在院中煮茶,见王三回来,微微一笑:"可还记得我的叮嘱?" 王三羞愧难当,跪地痛哭:"我...我一时贪心..." 韩道士从袖中取出那道符咒:"它自己回来了。贪念一起,法力自消。"说着将符咒投入茶炉,化作一缕青烟。 每当父亲讲起这个故事,总会感叹:"韩道士救人不救赌,那符咒不过是给王三一个醒悟的机会。真正的神通,不在符咒,而在人心。" |

